隨著市場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傳統鄉村社會的解體無可避免,所以不斷有作家在為鄉村生活唱挽歌,不斷有作家通過描寫城市及其“貓眼”的冷漠,來歌頌鄉村社會的溫情,在這浩浩蕩蕩的“唱詩班”隊伍里有一個深扎基層、踏實嚴謹、筆耕不輟的作家,他就是出生于樂都蘆花鄉的原樂都廣播電視臺主任記者朵輝云。朵輝云曾當選青海省第四次文代會及第四次、五次民代會代表,曾任樂都縣第六屆、七屆政協委員,其作品曾20多次榮獲全國黨刊、青海新聞獎和青海廣播電視新聞獎、文藝獎等獎項。需要指出的是,朵輝云的“歌唱”并不同于那些喝著城市的咖啡、虛情假意淺唱鄉村烏托邦者,也不同于那些企圖分羹的“歌德派”寫作者,他的“歌唱”完全出于肺腑、出于對這片胎衣之地的深情和感恩:他感恩父親在沒有母親的日子里的辛勞;感恩繼母寧肯讓親生女兒輟學,也要讓他把初中讀完的無私;感恩祖父“要吃飯,就得吃苦”的教訓;感恩廠領導及其全廠職工客觀公正的投票;感恩政府投資修建公路、水利倒虹吸工程給山鄉帶來的變化……“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艾青的這句詩可以作為朵輝云作品最好的注解。
鄉土情深,《細雨潤秋》文集中,直接寫“蘆花”山水人物的散文和通訊就有二十幾篇之多,譬如《蘆花,流蜜溢彩的地方》《蘆花》《感受蘆花》《蘆花,并非夢中的綠色》《故里行》《故園情》《故鄉有一條小河》《冰溝奇峰疊翠嶂》《虹落冰溝山》《秋登冰溝奇峰》《螞蚱溝情思》《夕照結龍溝》等等,朵輝云將出生地山水從不同的角度進行多次書寫的同時,作為記者的他還對整個樂都地區山川風物進行了大面積采寫,譬如《巍巍松花頂》《走進瞿曇寺》,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還在編撰的《樂都地名拾趣》和《樂都地名趣聯》兩篇文章中,將樂都地名分別以數字、方位、色彩、動物、植物、山水、形狀、姓氏、相對分成9類,并撰寫了“引勝引灌臺引人入勝,連豐連家地連年獲豐”“龍池龍床龍王崗,馬圈馬場馬家營”“長店高店洪水店店店高店,大峽水峽老鴉峽峽峽水峽”等韻味十足的奇聯妙對,朵輝云對故鄉刻骨銘心的愛戀之情可見一斑。一個沒有多少課本可讀,勉強上完初中的“山里娃”,從“半勞力”到村辦小學民辦教師,再到川里當上水泥廠的亦工亦農合同工,再后來因為老黃牛般的實干,被轉正成正式工、進而被招考為縣廣播電視臺專業新聞工作者,然后編著出版《南山人的壯舉》《樂都名勝古跡》《甘青朵氏家族》《細雨潤秋》《樂都縣廣播電視志》《青海花兒大家唱》等作品,躋身青海作家行列,走過的道路與路遙《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驚人的相似。因此,我敢說朵輝云的履歷不僅可以作為青年勵志的教材,也可以成為他感恩大地和歌唱時代最切實的理由。
從山里人到川里人再到城里人,從農民到工人再到記者(作家),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變遷,朵輝云也才有了攜妻“下四川”“去上海”“走寧夏”的機會,也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變遷,他對日新月異的時代充滿了激情和熱情:頌揚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的植樹藏族老人尹才寶;贊美“南山人的壯舉”“好鄉長阿盛林”“蔬菜專家張淑貞”“下崗女工馬紅海”;弘揚故鄉的名勝故地和民俗文化,譬如《武當山掠影》《老鴉峽走筆》,又如《五月端陽射箭來》《高原六月跑馬飛》等等。
朵輝云雖然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但其出生的蘆花鄉是樂都下北山有名的“賣血”貧困鄉之一,早年又不幸喪母,作為長子,其青少年時代之困苦可想而知,但他的寫作總是流露著一種感人的“暖意”和讓人奮發的“熱能”,他的文章沒有“怨天尤人”和“憤世嫉俗”,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正能量”,只有穿警服的執勤人在瞿寺里,肆無忌憚地曝光了他半年多來采訪的膠卷時的那次例外,但他的詰問仍然是理性和溫和的:“我想,在佛門禁地做事,應該懂得一些最起碼的‘和氣待人’‘行善積德’的道理,這樣,才配在佛門做事,‘佛’才高興”。不僅如此,他的寫作還善于發現質樸生活中的真善美,譬如勤勞父親對賴以養家糊口的斧頭的鐘愛,有文化的三嬸寧肯住窯洞也要供幫兒女上學的堅毅,愛串門的二舅母對外祖母的孝順,敢闖敢干、村里第一個跑出租車的堂妹的自尊自信等。他的寫作暨沒有臨空高蹈的哲思迷悟,也沒有壯懷激烈的宏大敘事,講的都是基層鄉村改革開放四十年來親歷和實地采寫到的故事,即使為數不多的幾篇寫于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短篇小說,也是緊貼生活時態、抒寫人間真情的客觀寫作。因此,我們說朵輝云的寫作是真正的扎根人民的寫作,或者說是“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的自然主義寫作,想比較“大散文”來說他的散文是“小散文”,用他自謙的話說“小得像‘細雨’”;相比較技巧的藻飾散文來說,他的散文是生活的寫實散文,情感真實、內容樸實,也難怪有不少群眾喜歡,“奪來搶去,將300多頁的書籍攔腰折斷”,不得不修訂再版。
朵垛山花冰溝柳,輝映奇峰夕照牛。云游天下非所愿,細雨輕潤南涼秋。好多年前應朵輝云(筆名朵垛)的邀約,筆者寫下的這首藏頭姓名詩,其實已經含蓄地映射和評價了他及其作品。他的成功在于立足鄉土、像夕照中的老黃牛一樣的耕耘,在于對故鄉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人一物的迷戀;局限在于“云游天下非所愿”,因為他有太多的親情、友情、鄉情無法割舍,所謂“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是也。朵輝云之所以成為朵輝云,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是被時代耽誤了的一代人。現在的年輕作家不僅占有新媒體,還擁有自媒體,不像我們那時候,找本小人書都難。在信息化、全球化浪潮里成長起來的年輕作家們張口梵高、尼采,閉口解構、能指,更有甚者高中尚未畢業,就大談彎曲時空和時間簡史。相比較他們我們不得不自慚形穢。雖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朵輝云通過自學,改變了命運、并在寫作上有了一定的建樹,入選了《青海文藝家傳略》《政協委員風采錄》(青海卷),但作為一個作家,僅僅情動于衷、然后埋頭實錄生活是不夠的。因為當下的散文已經從抒寫情感、詠嘆人生的狹義范疇向著更廣大的領域浸淫、滲透,散文不僅是“真”和“情”的藝術,還是“美”和“活”的藝術,我們在寫作中還要學會“平中見奇”“突起峻收”“紅線串珠”“焦點切取”“意象組合”“鑲嵌連接”等技法,我們不僅要有外視天下的文化積淀,還要有內視靈魂的審美心理,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與時俱進,穿越前現代的抒情,進入現代的詩意和后現代的自由,就此與朵輝云先生共勉。(2019.12)
作者簡介:郭守先,1969年生,青海樂都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青海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歷任《青海稅報》編輯部主任、青海省作家協會委員、《高大陸》文化經濟季刊主編、海東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等。著有詩集《天堂之外》、文集《稅旅人文》、評論集《士人脈象》、隨筆集《魯院日記》、文論專著《劍膽詩魂》等。作品曾獲第四屆青海青年文學獎、第三屆全國專家博客筆會優秀獎、第二屆青海文藝評論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