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我一直在思念著當兵的那些日子,在遙遠的西藏日喀則軍營,每每夜深人靜,獨望孤月,思緒萬千,便拿起筆抒發戰士們豪邁之情;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那些斗志昂揚的戰友,那段艱辛難忘的歲月總是銘刻于心。真巧,魯院同學祝雪俠給我介紹了一本詩集《戰士的心在燃燒》,是老戰士王發賓用筆、用心記錄上世紀七十年代一支工程兵部隊,在天山深處修筑國防戰備公路的動人事跡;我聽了十分高興,仿佛又回到了高山缺氧、高聳遙遠的邊陲軍營,于是從網上購了一本。
《戰士的心在燃燒》封面
收到《戰士的心在燃燒》,懷著一顆激動的心認真細致地反復閱讀,從序言到后記,一字不漏,一句不落,把自認為精彩片段、感人情節和特色鮮明之處進行摘抄,找出詩人要表述的幾個關鍵點,再分幾部分加以分析解讀和個人領悟。在這些年的詩歌閱讀中,深知作品質量與層次有高有低,有的沉迷小情小調、卿卿我我,甚至打情罵俏;有的故弄玄虛、故作深沉、神神叨叨;有的耍小聰明,對文字毫無敬畏,只有調侃戲謔、揶揄打趣。與之相反,《戰士的心在燃燒》一看就是沉淀歷練之作,也是嘔心瀝血之作。其實古今中外,一些文豪大家對文學始終充滿了敬畏之情,看得非常神圣,魯迅先生在《墳·論睜了眼看》里講:“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習主席曾指出:“任何一個時代的經典文藝作品,都是那個時代社會生活和精神的寫照,都具有那個時代的烙印和特征。任何一個時代的文藝,只有同國家和民族緊緊維系、休戚與共,才能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1848年1月10日,果戈理從那不勒斯寫信給茹科夫斯基,談到他對藝術任務和作用的理解:“藝術創造總是包含著某種使人安寧和心平氣和的東西。在閱讀的時候心靈中洋溢著和諧的親睦之情,讀畢,心靈便得到滿足;無所想,無所求,心中非但沒有萌動對兄弟的怨恨之情,反而緩緩流動著對兄弟寬恕之愛的柔情蜜意”。我閱讀王發賓《戰士的心在燃燒》的時候,就看到近些年文學作品久違的使命與擔當,正氣與正義,豪放與豪邁,以及濃濃的英雄氣概和家國情懷。也許是我在雪域高原戍邊21年的緣故,王發賓作品里忠勇正義和英烈事跡,讓我感同身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部隊軍事演習、執行任務和救災搶險中回不來的可親可愛的戰友,他們是王鑫、靖磊磊、于輝、張萬長……我好幾次喉嚨發澀,淚眼朦朧,看不清文字;只好離開書桌,站在窗前,看初冬樹上金黃的秋葉慢慢飄零、旋轉、孤單無依的樣子。下面從三方面淺析《戰士的心在燃燒》。我不想寫犧牲
首先,我理解《戰士的心在燃燒》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史詩,權威的《辭海》是這樣解釋史詩的:“比較全面地反映一個歷史時期社會面貌和人民群眾多方面生活的優秀長篇作品,或反映具有重大意義的歷史事件、結構宏大、成功地塑造了英雄形象的文藝作品”。這部詩集主要記述了1974年春季,為應對當時波譎云詭的國際局勢,為應對一些地區霸權主義者威脅,為落實毛主席“要搞活天山”的偉大戰略部署,00129部隊和其他部隊雄赳赳氣昂昂地從湖北宜昌進軍新疆,入駐天山深處十年,戰士們在極端惡劣環境中,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默默無聞,忠勇頑強,大干苦干,終于貫通了“獨山子——庫車”全長562 公里的國防戰備公路,為打通這條曠世罕見、舉世難覓的戰略要道,這支部隊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共有168名官兵因雪崩、泥石流、塌方等長眠于遙遠的喬爾瑪烈士陵園,這既是一條國防戰備公路,又是一條英雄鮮血鋪就的公路,作品寫到官兵犧牲之處達到十多次。比如《一封沒寫完的家信》:“……19歲的張滿義是今年入伍的新兵/半年前懷著保衛祖國的決心告別父母/來到部隊,他表現得非常刻苦/砌擋墻、打風鉆、筑護坡都是能手∥他和班長、馮仁貴是一個戰斗小組/和布公路修到八十公里處/連隊交給他們班一項艱巨的任務/在溝壑砌一堵高20米長10米的擋墻∥經過一個月的苦戰,擋墻砌起了/今天勾縫,眼看就要完工/突然,山體意外地滑落一陣石頭/吊在架板上的班長王立成、張滿義/和馮仁貴被亂石砸下去∥連隊得知,迅速組織人員/連續三天三夜尋找他們的尸體/可是,玉龍喀什河啊/沒有告訴戰士們這個秘密∥回到班里,戰士們看著/那封沒有寫完的家信/淚水,嘩啦啦地響起/思念,像滾滾的玉龍河奔流不息”。眾所周知,自古以來,軍人是離犧牲最近的群體,這沒有錯,因為他們身后是國家神圣領土,事關人民安居樂業和幸福安寧,想要擁有,就得面對窮兇極惡、虎視眈眈的敵人,就得應對一切突發險急情況;在國家生死存亡時刻,在山岳般重大困難面前,軍人必須聞風而動,逆行而上,哪怕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哪怕流血犧牲、馬革尸還,仍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19歲的張滿義是今年入伍的新兵”,他還是個孩子,如果在父母跟前,肯定與很多孩子一樣,睡懶覺、吃零食;但穿上軍裝,在遙遠的軍營,他就是戰士,是人民衛士,是萬里長城上一塊磚,是八一軍旗上一絲線,是解放軍軍歌里一個音符。他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他善學好問、心靈手巧,他勤勉踏實、工作認真,有股永不服輸的勁頭。因為“他表現得非常刻苦”,所以成為連隊技術骨干,“砌擋墻、打風鉆、筑護坡都是能手”,他是突擊尖兵,是風鉆鉆頭。但我們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誰先到來,“吊在架板上的班長王立成、張滿義/和馮仁貴被亂石砸下去”,三個韶光年華、青年戰士,三朵剛盛開的花朵和父母的心頭肉,瞬間隕落,部隊失去三位鋼鐵戰士,三個家庭支離破碎;讓家人和戰友無比悲傷痛惜,烈士陵園又多了三座墓碑,墓碑名字叫功績千古,叫戰士無悔。一條公路穿越無數險峰,一座座險峰包括無數工程,一項項工程容納無數軍人,一個個軍人演繹無數壯舉,一幕幕壯舉詮釋不滅的軍魂。在高聳蒼茫、奇絕險峻的天山修筑戰略公路,它關系到國家前途命運,關系到中華民族生死存亡,像王立成、張滿義和馮仁貴這樣的戰士,成千上萬的軍人,眾志成城,戮力同心,以大無畏奉獻精神,把青春獻出來,把熱血獻出來,最后把生命獻出來。在任何時候,我們要銘記、致敬、緬懷和學習。在我懷著崇敬心情讀這本詩集的時候,腦海一直閃現著高峰入云,溝深崖險的天山,這巍然屹立在祖國西部的脊梁,讓戰略要道穿過它,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巨大工程,只有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軍隊才能勝任,只有“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毛澤東·《七律·到韶山》)的戰士才能完成。來品析《忘我的陳石軍》:“……干和冷,凝聚在陡峭的山峰/施工常常在危峰嵾嵯中進行/戰士們卻無所畏懼像一棵棵青松/擔任連隊統計員的陳石軍∥是二連最認真,最吃苦的老兵/精確地統計在全營出了名/他是宜昌教導隊畢業的學員/施工、寫材料、編計劃樣樣都行∥陳石軍除了完成自己的統計工作外/還搶著上山和戰友們一起施工/一次他和一名新戰士清理邊溝/突然山上滾下一塊風化的大石頭∥眼看要砸到新戰士的身上/他一邊喊一邊沖過去推開戰友/自己卻被大石頭砸倒,犧牲了/鮮血染紅了和布公路/他衣兜里裝著一封剛讀完的妻子來信/信中說小兒子還等著他回家探親……”。隨著閱讀繼續,腦際閃現著古代許多邊關將士的悲壯形象,有一種“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唐·王昌齡《從軍行七首·其四》)的慷慨激昂,壯志滿懷;有一種“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魏晉·曹植《白馬篇》)的大義凜然,視死如歸;有一種“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清·龔自珍《已亥雜詩之一》)的舍生取義,氣沖云天。在西部和高原工作的人都知道,很多山體由于氣候干燥,日照強烈,風化嚴重,加之晝夜溫差大,植被稀少,降雪量大等諸多因素,山石松動,山體滑坡,滾石和泥石流發生司空見慣,給群眾生命生產造成巨大威脅。對于“獨庫”公路建設者,肯定知道危險無處不在,但又義無反顧地投入戰斗,吃住在工地,奮戰在工地,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把國防建設和急重險難任務始終放在首位。“陳石軍”是眾多戰士里的一員,愛國之心,報國之志,使命意識讓他產生巨大學習力行動力執行力,再把這力量轉化成“施工、寫材料、編計劃樣樣都行”的行家里手。他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當國家和人民利益受到威脅時,當集體和戰友遇到危險時,便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他一邊喊一邊沖過去推開戰友”,驚心動魄的一幕,氣吞山河的瞬間,彰顯英雄勇于犧牲和崇高偉大,把死的危險留給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的可貴精神。遠的不說,在近百年來,為擺脫帝國主義列強無窮無盡侵略壓榨、踐踏掠奪,為中國人民徹底解放和自由富強,為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無數優秀中華兒女拋頭顱灑熱血,用實際行動向崇高理想邁進;這些人民英雄,像無數璀璨星辰,照耀著960萬平方公里廣袤土地,他們的精神,引領和鼓舞著一代又一代人向前向上;正如2015年9月,習主席在頒發“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儀式上講的:“近代以來,一切為中華民族獨立和解放而犧牲的人們,一切為中華民族擺脫外來殖民統治和侵略而英勇斗爭的人們,一切為中華民族掌握自己命運、開創國家發展新路的人們,都是民族英雄,都是國家榮光。中國人民將永遠銘記他們建立的不朽功勛!”繼續看《三岔河的泥石流》:“泥石流,是塌方、泥沙的一次飄游/瘋狂,浪漫,糊里糊涂/泥石流,是火山的一個豁口/野蠻,豪放,無飛不走∥泥石流,喜冬收,愛夏游/守而不動,動而亂流/沒有時間,沒有兆頭/三班的戰士們正在施工的熱潮/突然山體滑塌,卷起萬丈驚濤/霎時,生命被吞噬,道路被摧毀∥歡笑被淹沒,青春化作一朵白云/天山啊,匍匐深深悲憫/戰士們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詩歌泰斗艾青在《詩論》里講:“生活實踐是詩人在經驗世界里的擴展,詩人必須在生活實踐里汲取創作的源泉,把每個日子都活動在人世間的悲、喜、苦、樂、憎、愛、憂愁與憤懣里,將全部的情感都在生活里發酵、醞釀,才能從心的最深處,流出無比芬芳與濃烈的美酒”。 我反復閱讀《戰士的心在燃燒》時,感受到王發賓對本職工作的熱愛熱忱,對國防建設的盡職盡責,對身邊戰友的一往情深,他筆下的人物事物始終溢涌著濃濃情感,滿含著發自肺腑的溫暖;對文字反復斟酌,逐字逐句地推敲,對語言精雕細刻,讓情節層次分明,節奏舒展;人物形象逼真、鮮活生動。“泥石流、塌方、飄游、瘋狂、火山、豁口、野蠻、豪放、無飛不走”,從這些詞語,似乎看到大自然地動山搖,雷霆萬鈞;似乎看到自然災害無堅不摧、猝不及防。“三班的戰士們正在施工的熱潮/突然山體滑塌,卷起萬丈驚濤/霎時,生命被吞噬”;字里行間,能輕易感到詩人對失去戰友的巨大痛惜,對塌方、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無比痛恨。正如任啟發先生講的:“這部詩作寫作的時間跨度之長,在當代詩歌寫作中十分罕見,近半個世紀,從1974年到2017年2月10日。這是一種怎樣的獨特堅守,怎樣的持續堅持,為了信念,為了戰友,為了筑路的大軍,更是致一個雄偉工程一次次的敬禮”。為了祖國安全,人民幸福,邊疆穩固,一群青春韶華、一些含苞欲放的花蕾、一群熱血戰士瞬間犧牲了,他們那個不是父母心頭的肉?那個不是家里的寶?那個不是家庭的頂梁柱?我在多篇文章里曾表述過:當下政通人和,隨著市場經濟、科技教育等方方面面快速發展,大家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物質條件大大改善,這時很多人眼里只剩下物質和利益,貪婪和享受,房子車子票子,吃要山珍海味,穿要高檔名牌,用要進口產品;崇洋媚外,信仰缺失,道德滑坡,自私功利,這肯定是危險信號。我們全社會不能聽之任之,而是要未雨綢繆,防微杜漸,加強青少年的正確引導和警示教育,讓少年兒童,青年學子和全社會知道幸福生活來之不易,要知道每一段歷史,每一個行業,每一塊土地,每一個節點都是無數革命前輩、英雄烈士用熱血和生命換來的;我們要當仁不讓銘記緬懷英雄,義不容辭學習和傳承英雄精神。
詩人王發賓
戰爭讓女人無法走開
軍營在普通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神秘感,但隨著影視網絡快速普及,很多人揭開了軍營神秘面紗:整潔干凈的院落,整齊劃一的內務,昂首挺胸的警衛,兩人成列,三人成行,四人成方的行進;高亢有力的口號,生龍活虎,充滿雄性與力量的訓練和運動場;但對于上世紀七十年代在祖國西部雪山峽谷擔負戰略修建任務的工程兵來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住零時帳篷,帳篷還隨時有被大風掠走的危險,也有被鵝毛大雪壓塌或掩埋的風險;吃水無法保證,是從遠處拉回來,每人每天定量,有時就近找水,要經過簡單處理后再飲用。沒有電,通信和發電報等特殊用電,只能用小發電機。至于冰箱電視電腦空調等現代化設備,對上世紀七十年代野外工程兵來說,就是海市蜃樓,是天方夜譚。但他們為了國家社稷,祖國安危,人民安全,為響應毛主席“搞不活天山,我睡不著覺”的戰略部署,舍小家為大家,甘愿奉獻青春熱血,甚至生命,譜寫新的人間奇跡。來看《司令員的眼淚》:“……1977年6月,楊勇司令和譚友林副司令/帶著參謀和一名年輕的女軍醫/深入天山,看望在獨庫公路/施工的00129部隊全體官兵∥耳畔響起毛主席的偉大聲音/“搞不活天山,我睡不著覺”∥司令員走進哈希勒根隧道/雖是6月,冰達坂仍像寒冬/戰士們穿著棉工衣在洞內施工/破了的窟窿兜起颼颼的寒風∥司令員看見忙問/“戰士的棉衣不夠穿嗎/手套不夠戴嗎”/施工連長舉禮立正,報告司令員/“戰士們揮汗如雨地勞動/一天,棉衣浸泡在汗水中/晚上脫下干不了,次日穿上身/里面發潮,外面干硬/石頭一碰很快就破成洞/如果有兩身棉衣換得穿/就能解決戰士們的寒冷”∥司令員聽著心疼/當即叫隨行的參謀/記下,回去告訴后勤部給施工部隊/調撥足夠的棉工作服和施工手套/圍在身邊的戰士們一起鼓掌歡呼∥今天司令員來了,還有一位女兵/戰士們非常高興/一位老兵激動地喊了一聲報告/“首長,我們能不能和女兵握握手/和首長合個影/司令員聽了眼閃淚花對女兵說/“去,和戰友們握握手然后合影”/連長急忙整隊,戰士們悄悄抓一把雪/用火辣辣的心,擦一擦滿是泥沙的手/然后捂在發燙的臉上暖一暖/甜甜地等著,心快要跳出胸口/女兵激動地挨個和戰友們握手∥合影后司令員問戰士們還有什么要求/戰士們高呼“為人民服務”……”。喜歡軍事和近代史的人都知道,開國上將楊勇,是湖南瀏陽人,早年參加紅軍,在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任重要職務,出生入死,身經百戰,是我軍著名戰將,與楊得志、楊成武并稱“三楊”,功勛卓著。前半部分通過詩人細致入微、形象生動地描摹,現場感、畫面感極其強烈,看到老革命家深入基層,嚴謹認真,實事求是的作風,寫將軍解決問題果敢快捷,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風范。不少外國人一直有疑問,為什么我軍早期武器裝備很落后,卻能推翻壓在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為什么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聯合國軍”?打出國威軍威?因為軍隊屬于人民,有毛澤東軍事思想指導,有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有支部建在連上這一制度,有官兵一致,軍民一致,瓦解敵軍等諸多優良傳統。故而人民軍隊才能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由弱到強,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相對于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更加感人,“首長,我們能不能和女兵握握手/和首長合個影”,由于詩人寫作精細入微,鞭辟入里,人物形象刻畫到位,像短視頻一樣,讓人瞬間淚流滿面;在遙遠的西部、高聳的天山,在“山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四季穿棉襖”的荒山野嶺,沒有街市和霓虹燈閃爍,遠離人煙,更沒有女性;陪伴戰士的只有鐵鍬鋼釬、鐵錘石頭、水泥沙子、寒風暴雪、懸崖峭壁、滾石雪崩等;只有熱血男兒的默默無聞、揮汗如雨、出生入死;很多人一干就是好幾年,甚至十年以上,直到戰略公路竣工。不少官兵來了,就永遠留在這里,把青春變成墓碑。詩人寫作注重細節,不放過蛛絲馬跡,司令員的德高望重,平易近人,舉手投足;戰士們質樸可愛,純真無瑕,言行舉止都進行了細致描摹,情景交融,場面逼真。我們知道,文學創作是一種精神勞動,作者自身素養是作品好不好的關鍵,創作者只有具備高尚的人格,廣博的知識,健康的情感,過人的感悟,才能寫出好作品。王發賓有濃濃的家國情懷、大愛胸襟、國防情結,他以戰士身份扎根邊疆、奉獻熱血,能體恤戰士們的平凡可愛、普通崇高;感慨“司令員”日理萬機、以父親般的情懷看望戰士、憐惜戰士,和解決問題的作風;映襯出施工地域的艱苦偏僻、封閉荒涼和條件極其簡陋;讓我們不得不對筑路軍人給予無限敬意和仰望。韶光青春,英氣逼人,官兵都是二三十歲,誰不對愛情憧憬,誰不對年輕異性鐘情?《戰士的心在燃燒》也寫到一些軍人的愛情,比如《鞏乃斯河畔的濤聲》:“……一個川妹子翠萍,懷著火辣辣的愛情/穿越千山萬嶺,來天山深處探親/走到天山腳下,卻很難見到親人∥丈夫錢萬太在山上施工/幾次下山路堵不通/愛,在熱烈的燃燒中奔放著火星∥一天,路通了/錢萬太和幾名休假的官兵一起下山/誰能想到啊,暴風雪把他們堵在途中/他們頑強前行,不幸遭遇雪崩/第八天,翠萍等來丈夫下山的喜訊/青春,在嬌嫩的臉上綻出澀澀紅潤/可是萬萬沒想到啊!這天/抬下山的卻是一個魂不附體的雪人∥天哪!這霹靂寰宇的降臨/撕裂著一個弱女子的內心/翠萍發瘋似的撲在丈夫身上號啕/哭聲穿透云層,漫過雪嶺/哀哀地嗚咽,一時昏迷不醒∥也許,此時他們靈魂相遇/一對夫妻,結婚一年僅住了15天/上帝啊,看到此番情景也有點傷心……”。穿上軍裝,戰士就是和平的守護者,是國家神圣領土的捍衛者,是各族人民安全的屏障,是億萬家庭幸福的保障;神圣使命必然讓軍人付出巨大的犧牲。王發賓的文字,不故作高深、賣弄技藝,不矯揉造作、無端煽情,不聱牙詰屈、艱澀難懂,而是節奏舒展、抒情從容。上半部分把“川妹子翠萍”歷經千辛萬苦、顛沛流離來丈夫部隊探親,不曾想“丈夫錢萬太在山上施工/幾次下山路堵不通”,苦苦等待的感人情節、內心憧憬、激動和細節,那種愛意濃濃、忐忑不安表現得淋漓盡致。人們都為他們的愛情祝福,部隊為他們相聚做著努力,戰友為他們即將團聚歡呼雀躍,但一切化作烏有,“他們頑強前行,不幸遭遇雪崩”,7個年輕生命,7個可愛軍人,7個家庭的梁柱斷裂了,這支部隊空了7個崗位,開飯、開會時空了7個座位;而在遙遠的邊陲,那片高聳的風雪之地,在喬爾瑪烈士陵園突然堆起了7座新墳……像高高的青松,像筆直的界碑,像巍巍的天山。
喬爾瑪烈士陵園
“山店門前一婦人,哀哀夜哭向秋云。自說夫因征戰死,朝來逢著舊將軍”(唐·李端《宿石澗店聞婦人哭》);“天山雪后海風寒,橫笛偏吹行路難。磧里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唐·李益《從軍北征》);“落葉蕭蕭,壯士血熱,寒風如刀,悲歌聲切”(仇圣·《將軍令,男兒行》)。我常讀到一些壯懷激烈詩詞的時候,一直有疑問,“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是男人的事;橫刀立馬,鐵馬冰河,沖鋒陷陣是男人的事;枕戈待旦,嚴陣以待,戍守云天也是男人的事,戰爭應該讓女人走開。但在現實生活中,那個女人能真正離開戰場戰爭、邊疆國防?那些馳騁疆場的人、邊陲守望孤月的人,獻出熱血和生命的人,那個不是母親的孩子,妻子的丈夫,姐姐的弟弟,妹妹的哥哥,孩子的爸爸?
詩人王發賓
魚水情深,軍民情濃
毛主席有詩曰:“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雜言詩·八連頌》;并在井岡山時就提出“軍隊與工農群眾如魚之于水”,這是我軍從勝利走向勝利的法寶之一,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在井岡山革命斗爭時期,江西興國縣僅有23萬人口,參加紅軍達8萬人,其中5萬多人為革命犧牲。在反復品讀《戰士的心在燃燒》中,多次讀到軍政軍民魚水情深的詩,這在當下已經很少了,王發賓始終帶著守家固疆、建功立業的灼熱情懷,與駐地政府、農牧民和當地百姓,互幫互助,一起過節、看電影、搞聯歡會等溫馨場面,印象極其深刻,比如《魚水情》:“……魚水情/祖國的一度體溫/冷暖、涼熱連著每一根神經/觸摸它你就知道什么叫人民/人——民∥那年部隊剛進疆/測繪班的四名戰士上山標樁號∥午后,大霧突然填平了山峰/白茫茫的,天地無法分清/戰士們像一粒粒塵埃暈暈沉沉/漂浮在大自然的混沌之中∥此時,生死就在一轉身/大伯聽見山上有迷失方向的人/憑借多年的經驗循聲找到戰士們/然后領著下了山,又送回連隊∥同年部隊搬家上山/大伯牽來一頭牛,馱著連隊的帳篷/在崎嶇的山路與戰士們緩緩前行/滾落的石子顫動著深谷的幽靜∥深山里,突然起風/八級大的風在五月的天山尋情/一圈一圈攆著天山翻滾/戰士們仿佛掉進一個黑黑的洞∥大伯呼喊著:臥倒,臥倒/天,一會兒就會變好/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了神秘的符號/戰士們依偎在大伯身旁幸福漸漸加高……”“高原的天,小孩的臉”,一次“四名戰士上山標樁號”,在峰巒疊嶂,山勢險峻,溝深坡陡的天山深處,大霧一起,沒有經驗的人就會迷失方向,找不到來時的路,走錯了就極易失蹤、威脅生命。戰士畢竟年輕,在陌生區域野外施工經驗不足,前行不能,后退不可,左右為難,受困于此,“生死就在一轉身”,此時大伯出現了,他也知道溝壑深邃,懸崖峭壁,天氣瞬息萬變情況下很危險,但顧不上自身安危,立即行動,“憑借多年的經驗循聲找到戰士們”,“領著下了山,又送回連隊”。在他心目中,這些遠離家鄉和父母的戰士,既是祖國和平的守衛者、建設者,還沒明沒夜修筑“獨庫”公路,為當地百姓出行做貢獻,就像自己的孩子,孩子遇到困難,他怎能袖手旁觀?又一次,大伯幫連隊搬家上山,“與戰士們緩緩前行”,突然峽谷高山刮起“八級大的風”,“一圈一圈攆著天山翻滾”,大伯憑借經驗,臨危不懼,果斷處置,轉危為安;他急戰士所急,想戰士所想;反過來,官兵把駐地當故鄉,把群眾當親人,群眾遇到困難,或農耕春播,秋糧秋收,修墻補路,只要官兵看到了,總要伸出援手。軍民情深,魚水相依,安寧著高原的安寧,和諧著邊疆的和諧。王發賓在寫作中飽含深情,充溢著真情大愛,愛意濃濃。我們似乎看到一個個英俊年輕、視百姓如親人的戰士,也看到關愛國防、愛兵如子的駐地群眾。作品敘述暢曉明白,行云流水,這是王發賓詩歌的重要特點,正如美國劇作家大衛·馬梅所言:“藝術家的任務是把最簡單的技術學得完美,而不是去學太多的技術。如此才可以使困難的事變得容易,容易的事變成習慣,習慣的事因此可以變得更加美妙”。結尾品析《送別》:“上午八九點鐘/一輛輛敞車拉著移防的士兵/從小寺溝火車站登程/你無法想象鄉親們的熱情∥他們背著五更來到火車站/拿著雞蛋、水果、大餅和煮熟的紅薯/為表達一片心意/在火車站等落了好多星星∥當我們登上火車的時候/他們把一件件實物塞進窗口/此時我仿佛看到爹娘的那雙手/淚流滿面,心在顫抖∥戰士們握著手,有話說不出口/火車要開了,人們都在哭/淚水淹沒了站臺/灑下長長一路”。這首詩簡潔清晰,場面描寫生動,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這樣的畫面其實很多人并不陌生,我就數次經歷過,每每搶險救災、部隊換防、執行重大任務離開時,群眾總是自發來送行,男女老少,萬人空巷,雞蛋水果、干糧飲料等成山成堆,群眾往車上放,戰士推脫不要,你來我往,相持不下,場面極其感人;物品有價情義無價,金錢有價真愛無價,傾情相待,大愛無疆。“此時我仿佛看到爹娘的那雙手/淚流滿面,心在顫抖”,讓人動容,人民軍隊自誕生以來,就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作為宗旨,千難萬險,刀山火海,槍林彈雨,出生入死,人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戰士保護人民,人民呵護戰士;這種關系始終如此。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乙稿》序)里講:“文學之事,其內足以攄已,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境勝,或以意勝。茍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學”。王發賓的詩拒絕涂脂抹粉,討厭裝腔作勢,更不拐彎抹角,他忠誠于內心感受,忠實于真情真愛的投放,忠實于現實生活,直指本真,以情感取勝,以環境描摹增強對讀者視覺聽覺和感覺沖擊;詩行間總有一份沉甸甸的熱忱與正義溢涌,一份使命擔當在飄逸。另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王發賓的詩敞亮,押韻,流暢,脈絡清晰,交代清楚,條理分明,應驗了魯迅先生一句話:“詩須有形式,要易記、易懂、易唱、動聽,但格式不要太嚴。有韻,但不必依舊詩韻,只要順口就好”《魯迅書信集·致蔡斐君》。我認為這是很多人喜歡王發賓詩歌的原因,閱讀不費力,不猜疑,不困惑。在品讀《戰士的心在燃燒》過程中,我一直被感動著,溫暖著,燃燒著,這些文字,也把我帶回21年軍旅時光中,帶到雪域高原的軍營,起床、早操、訓練、執勤等,也苦,也累,也想家,但更多的是激情飛揚,是保家衛國的自豪,是火熱軍營的沸騰。詩人王發賓把很多戰友心聲寫出來了,記錄下了,用情、用心、用愛,用數十年的堅守和執著;藝術無界,真情無界,心無界,愛無界……莽莽高聳的天山,驚險奇絕的“獨庫”公路,廣袤神秘的西域大地,可否記得數十年前有一個師的部隊,在天山筑路十年?除了那條穿山越嶺、驚天泣地的國防戰略要道,也留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留下無數蕩氣回腸的情節,還讓168名韶光年華定格,讓168朵春天的花蕾黯然凋零!我知道,在這個流行健忘的年代,要記住這些人和事多么不易,但總有人在銘記,比如詩人王發賓,軍人王發賓,把家國情懷,把大愛胸襟,把天山精神代代傳遞!
王發賓 簡介
王發賓:呼和浩特市人,中國書畫家協會、中華詩詞學會、中國詩歌學會、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書協首屆二屆內蒙古書法研修班學員,第五屆內蒙古大學文研班學員。1969年12月參軍,1987年轉業地方交通局。先后在民主與法治社駐內蒙古記者站、新農村商報內蒙古版、北京專版任編輯。1984年開始文學創作并臨習書法、篆刻至今。書法尊崇傳統兼融各體,擅長草書。詩歌以自由詩、古體詩、散文和散文詩為主,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人民文學》《解放軍報》《詩刊》等,曾獲國家級、省級眾多獎項。書法作品在全國參賽中獲金獎、銀獎、一等獎。被內蒙古自治區人防辦、中國新聞社湖南分社美術研究院、汝洲中國書畫院收藏。2012年被國際藝術(文化)事業聯合會評為“國際華人最有影響力藝術大師”。現居北京。
史映紅 簡介
史映紅:男,70后,甘肅省莊浪縣人,筆名桑雪,藏族名崗日羅布;在西藏部隊服役21年;曾在《文藝報》《詩刊》《解放軍報》《青年文學》等發表各類作品1000余篇;出版詩集《西藏,西藏》等4部,傳記文學《吉鴻昌:恨不抗日死》等,評論集正在出版中;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19屆高研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老兵,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