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片紅葉》 作者：狄力木拉提·泰來提
光明日報出版社 2021年12月
內(nèi)容簡介
本書精選了一百零一首詩歌，共分為四個部分：“人間”“時間”“空間”“瞬間”。其中大部分以新疆的壯美山川、草原為背景，描繪了新時期新疆大地上發(fā)生的滄桑巨變。作者運用豐富的個人經(jīng)驗和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給讀者展示了一種不一樣的詩歌體驗。內(nèi)容以詠史抒情為主，文字較為通俗，表意含蓄，讀之有一種滄桑之感，體現(xiàn)了地域特色及其歷史的厚重感。
作者簡介
狄力木拉提·泰來提，一級作家，詩人，文學(xué)翻譯家，1963年出生于新疆伊犁，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新疆文聯(lián)《民族文匯》原主編。翻譯出版文學(xué)譯著35部，出版詩歌集3部，先后榮獲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駿馬獎”“天山文藝獎”等。
詩歌選讀
暮色里的漁獵
把落日的倒影
當(dāng)作香餌
天邊的篝火正在燃燒
湖澤里的獨木舟
彎曲的視線
把水中的漣漪一一串起
漁獵的傳統(tǒng)
是站立的魚鷹
遠山里藏了許多秘密
干涸的南疆
用海市蜃樓澆灌土地
夕陽在每一張面孔
緩慢沉入眉心
額頭上的黃昏
鼻孔下已是暮色蒼茫
男人的胡須
那是湖邊的風(fēng)中蘆葦
漁獵者與水中的倒影
形成破碎的魚骨
殘留的生命法則
將被寫進非遺
漁夫的情歌
只夠當(dāng)下食用
他們那長滿魚鱗的背影
承載多少渴望
黃昏啊，黃昏
你也許是夕陽的退潮
那西部的天邊
該承受怎樣的潮涌
大漠里的水并不深
火也不熱
只是欲念在熊熊燃燒
今晚的收獲
像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明早收網(wǎng)時
只有時光和歲月
兩條
難以捕獲的大魚
晚 霞
黃昏時分，浮云自燃
荒漠里的天，被篝火吞噬
我曉得這些日子
駝隊的幽魂
自西向東
會有一次遷徙
那邊的云燃燒的很徹底
黑漆漆的灰燼
鋪天蓋地的火山灰
晚風(fēng)將它們一層層抹平
讓每個遠方的燈火
在各自的燈罩里肅立
遙遠的雪山，貧瘠的天空
除去黑洞，我們會被哪一次
最猛烈的坍縮
點燃成一朵火云
河床最適合夜幕降臨
這一幕晚霞
已開始一段深度夜行
每一個胎兒，都會在凌晨誕生
想必，晚霞已經(jīng)受孕
淤泥之上的流水
定會拯救
一棵瀕死的胡楊
最后一只鴿子
飛回屋頂?shù)幕\舍
好斗的鸚鵡
羽翼完成蛻變
屋里屋外
我們看到同一片黃昏
展開翅膀
阿爾泰山背后的原野
時至今日
我知道那些舊有的村落
依舊憑借山南堅硬的地殼
把白燦燦的鹽堿
幻化成七彩大地
說來也是
我還得找一些佐證
證明不遠處的阿爾泰山
背后的原野
還潛藏著
哪些不曾馴化的部落
成群的鳥
它們的巢穴在密林里窺望
那樣的遙遠
讓思念變成一句空談
相對論在那邊
已被風(fēng)化
旱情與豐沛
成為遠山
兩側(cè)懸掛的褡褳
和雨霧相比
空氣更適合在哪里生存
午后的牛羊
選擇低矮的草叢
它們在風(fēng)向里選擇出路
只是它們
沒有談天說地的權(quán)利
因為那片原野
曾遭遇戰(zhàn)馬突襲
血肉已隨風(fēng)而去
留下不會說話的
連綿起伏的山脊
馬的骨骼
支撐萬山隆起
野草和露珠
誰才是最后的勝者
根的偉大
僅在于撐起不倒的形象
巴圖爾形成一種詞匯
不會僅靠狂野
那些樹木
頂著四季漫天大雪
用山的高度眺望
山南一片秋色
白樺林已殺紅了眼
我無須收割那里的遼闊
只要這雙眼里
還有一絲光亮
我會把來年成熟的山色
收進自己的文本
詩歌評論
素樸的情感和明朗的表達
——論狄力木拉提·泰來提詩歌集《一百零一片紅葉》
周維強
春節(jié)假期，在家翻看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紅白相間的封面，一枚金黃色的楓葉鑲嵌其中，看上去頗有秋收的詩情畫意。光看書名和封面，心生疑惑，為何取名“一百零一片紅葉”？以楓葉點綴，是否寓意著收獲或秋天的景象？而詩集的目錄編排，更頗具新意，詩集分四輯，每一輯分別以“人間”“空間”“時間”“瞬間”來取名，從讀者的角度來理解，詩人定以內(nèi)心的感受和所見、所聞、所審視的人和事作為參照，加以描摹，深度思考，然后成詩。于是乎，帶著疑問，帶著對詩學(xué)思緒的凝視，帶著對一個新疆詩人異質(zhì)化文本的新奇，把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的每一首詩都仔細閱讀了一遍。一個個疑團，在閱讀的過程中被逐一解開。直至讀到最后一首詩，我覺得尹漢胤老師在《詩意的時間空間》一文對詩集的解讀頗有見地，遂抄錄如下：“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意在以凌霜傲雪、燦爛如霞的楓葉，象征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的101年。同時將自己近年來奔走在新疆大地，面對著正在發(fā)生著歷史巨變的故鄉(xiāng)，寫下的激情洋溢詩歌昭示給廣大讀者。”
我仿佛看見詩人行走在壯美的新疆大地，在山川、草原、戈壁上漫步，或者在村莊、城市、景區(qū)里寫生，用自己的詩心捕捉現(xiàn)實生活中的能夠打動人心的細節(jié)，然后加以描摹，個人經(jīng)驗和生活經(jīng)驗在詩意里沉淀。通讀詩集，我感到狄力木拉提·泰來提是一個有著自己詩學(xué)主張的詩人，他精通漢語和維吾爾語，長期做著兩種語言的翻譯工作，將生命的體悟融入到生活的內(nèi)里中，獲得對詩歌文本的新的思索。在新疆，我想沒有什么比詩歌的寫作更有自由性和表達方式的多樣，同時，我在閱讀的過程中注意到，狄力木拉提·泰來提始終把寫詩當(dāng)成一種責(zé)任擔(dān)當(dāng)，那就是書寫新疆，謳歌新疆，不論是對新疆自然風(fēng)物的描摹，還是反映新疆這些年來的巨大變化，他都傾盡筆墨，以一顆寧靜的詩心感受時代的巨變以及細小的細微的震撼人心之變化。從這個角度講，詩人的內(nèi)心是純潔的。他對新疆的熱愛與摯愛，更像是一個赤子對母親的感恩與情感的反饋。
且看文本。首先，我們來感受一下“人間”一輯里的詩歌，這一輯里，寫“秋”的詩作，占據(jù)了很大的篇幅，像《一百零一片紅葉》《葉落心歸》《秋天的樹木》《告別秋風(fēng)》《晚秋的風(fēng)》等等，秋天是一個令人感懷的季節(jié)，不僅有收獲，還有蒼涼之美，葉落之蘊。在秋風(fēng)中捕捉落葉蹁躚的瞬間，感受樹木蕭颯的意境，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用寫意的手法延展著秋天的思緒。這一首首詩，宛如古老的謠曲，寫出了詩人內(nèi)心的舒緩的情感，以飽滿的激情抒發(fā)對季節(jié)的感受，抒發(fā)對現(xiàn)實生活的感受，既要忠實于內(nèi)心世界的波瀾，又要充盈著無限的詩思。像“樹的翅膀飄落幾片羽毛/在無聲的世界里/時間悄然變小/叢林漸衰”（《葉落心歸》），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發(fā)現(xiàn)，把“樹”擬物化、形象化，讓它有了翅膀，把“落葉”比喻成“羽毛”，頗有詩境，氛圍營造的也較好，同樣是在這首詩里，詩人還寫有“胡楊與紅柳/讓梭梭牽線搭橋/彼此的微笑紅黃呼應(yīng)/假如沒有你的飄落/大地哪有歸屬”，正是這種無限的遐想，讓質(zhì)樸的語詞有了靈動的氣息。由于詩人有過基層工作的經(jīng)歷，讓他得以能夠以俯沖的視角來看待周遭事物，從而避免高蹈、虛空、自說自話。我始終覺得詩人應(yīng)該有對底層事物的終極關(guān)懷和悲憫之心，唯有如此，才能夠貼近原生態(tài)，獲得真情的元素。而事實上，狄力木拉提·泰來提在“人間”一輯里所收錄的詩歌，也的確達到了“毛驢聽懂了民歌的悠長”一樣的質(zhì)樸意境和精神元素。
跟隨著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想象向前，一頁一頁翻閱他寫的詩，既有輕靈、柔曼的感覺，也有樸素、浪漫的意象，還有像謠曲一樣的歌唱和寫實，比如：“歲月遠去/逝如煙/滄海人寰之際，草木春秋/兩鬢風(fēng)聲談笑古今/墻里墻外說不盡故鄉(xiāng)情/今朝七月似火/樹影婆娑無序/秋風(fēng)漸近，與葉飄落者/飄不定四海為家/望不斷夕陽如歌把酒空對月/歸無期”（《遙遠的村莊》），這里有對漢語古詩詞的化用，也有對成語的抒情解釋，用來修飾“遙遠的村莊”的漂泊之感，頗有新意。新疆之大，大過我們的想象。新疆之遼闊，同樣，讓我們感受到一種“遙遠”的孤獨與滄桑。不論是村莊、草場、戈壁、荒灘，一旦和“遙遠”一詞聯(lián)系在一起，勢必會激發(fā)出一種朦朧感。而狄力木拉提·泰來提以“歸無期”來結(jié)尾，實際上寫出了內(nèi)心的一種蒼茫與孤寂。多年的閱讀習(xí)慣，讓我對詩歌的閱讀有了自己的體會與認知，我偏愛抒發(fā)內(nèi)心真實情感的，能夠展現(xiàn)生活真實全貌的詩歌，而對虛空甚至虛假的詩意敬而遠之。讀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歌，恰恰是這份真，讓我體會到了真情、真切、真摯。像《葉爾羌河?xùn)|岸》《可可托海山野的雪》《沸騰的群山》等詩，詩人善于運用長鏡頭，由遠及近，讓讀者體會他詩歌中的全部情感和他對現(xiàn)實風(fēng)景審視時的一種姿態(tài)，他的筆觸多能抵達的，是詩歌內(nèi)里所外延的一種情緒，而讀者讀到的，則是一種超越詩行的畫面。寫“可可托海山野的雪”，詩人更多在“意念”上尋找靈感，因為寫景狀物的詩作太多了，要想推陳出新，必須寫出自己的獨特感受。而狄力木拉提·泰來提以“意念”入詩，寫出和雪之間的對望，實則是一種寫意的嘗試，有著很精致的新鮮感。
“時間”一輯里的詩歌，側(cè)重于對時光里的事物進行詩意的敘述。閉上眼，就是“龜茲與庫車”，就是“我的南疆”，就是“喀什的天空”……在這一輯詩歌中，我讀到了詩人對于故土的迷戀，狄力木拉提·泰來提“出生在新疆伊犁，后隨父母到哈密生活工作。調(diào)到新疆文聯(lián)后，在主編《民族文匯》的同時，堅持不懈地翻譯、創(chuàng)作了大量文學(xué)作品。在此期間，他被推薦到中國作協(xié)魯迅文學(xué)院少數(shù)民族作家班學(xué)習(xí)，回到新疆后，又被選派到南疆駐村工作了三年”，也可以說，狄力木拉提·泰來提對“南疆”充滿了感情。在時間的見證下，他將自己對生活的感知，對故土的依戀，全身心融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寫出了大量飽含深情的作品。而在南疆駐村工作期間，與南疆人民的感情，也被詩人濃縮在詩行之中。
時間是流動的，時間能夠帶走四季，帶走一個人的青春，帶走一個人的生活軌跡，但是帶不走一個人的回憶，帶不走一個人對于生活過的地方的情感依戀。“一路向南”，有“煙熏火燎的巴扎”，有“大漠那邊飄來燒烤和魚香”，有開都河，有羅布人的家園。狄力木拉提·泰來提放飛著自己的思緒，在古跡中穿梭，在現(xiàn)代文明之光照亮的生活里感悟人生：“小河依舊在遷徙/我們只是在追趕歲月/就像滾滾流沙/顧不了身后的蠶桑時代”（《我的南疆》），看得出來，狄力木拉提·泰來提對“南疆”懷著深深的情誼。在書寫南疆題材時，始終讓自己的思緒和南疆的風(fēng)物保持著平行的姿態(tài)，抒發(fā)著自己對時間及命運的感悟和見解。詩人專注于向內(nèi)的審視與思考，專注于精神的叩問和生命律動的把握，同時，對習(xí)以為常的生活細節(jié)，他總是能夠俯拾即是，寫出自己的感悟與感慨。在這些詩歌中，我對《胡楊老人》一詩情有獨鐘，那種寫盡滄桑的感悟，乃至對命運的理解，都有著個性化的思考，同時，詩人在時空的對比里，發(fā)掘出了新的哲思。而《南疆維吾爾老人》一詩，也是我讀得次數(shù)最多的詩，從“一雙拙劣的手”到種滿胡楊的家園，老人眼睛里的事物在時間的流逝中，都變得滄桑、陳舊且已古老，其實，“蒼老”一詞，放在時間的長河中，只是一個滄桑的形態(tài)，“老”讓我們看清了時間的無情，讓我們珍惜當(dāng)下，珍惜眼前的時光。而用“荒漠的胡楊”和“殘存的牙齒”做比較，更凸顯出胡楊樹生存的倔強。全詩營造出的氛圍哀而不傷，讀后，讓我陷入了久久不能磨滅的沉思。我們該怎么樣活出自己的人生，該怎么樣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有意義，該怎么樣面對自己的身體，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也許，只有正視自己，只有讓自己的人生接受時間的考驗，經(jīng)得住時間長河的洗刷，那殘存的，才更有意義。
“空間”一輯里所收錄的詩歌相對其它三輯明顯篇幅較少。在一個特定的空間里，詩人濃縮著自己的情感，更多是一種反思。當(dāng)詩人告別了鄉(xiāng)村生活，回到了烏魯木齊，回到了都市之中，如何安放自己想念鄉(xiāng)土的心靈？在“空間”一輯里，如果細細研讀其中的詩歌，也許能夠找到答案。置身于機器轟鳴，都市喧囂的地方，樓群林立，車來車往，在異化的環(huán)境中，我想每一個人都曾有過一種情緒上的迷茫。其實，我也經(jīng)常問自己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要寫詩？在眾多的文體當(dāng)中，為什么要把詩歌作為安放自己心靈的一種文體。也許詩人自己也說不清。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用詩歌回答了我的困惑。那就是，寫詩就是為了尋找，尋找一個詩意的精神家園。寫詩，就是建構(gòu)一個空間，就是營造一個飽含著詩意因子的詩歌家園。在詩歌中，在字里行間，可以有想象，有感嘆，有吟詠，有歌唱，有對故土的懷念，有對故鄉(xiāng)的依戀，有對都市生活的一種傾訴，保持著詩人溫潤的一種詩性：
“眺望西天/緩緩沉落的夕陽/等待輸血/晚霞漸漸冷卻/這條如歌如泣的古道/承載了多少家國和離愁/歲月幾何/惠遠的城樓上/燕雀飛舞/浪花回眸/已不見遠山松柏/故人長眠/土地掩蓋不了靈魂的遷徙/縱深的遼闊/永遠是無法穿越的時空”（《遠去的河流》）
“老去，是歲月的必然/再生，是生命的偶然/無論是樹木/落葉就是歸還/挪不走的根”（《鄉(xiāng)下的老樹》）
“遼遠的天空沉靜而詼諧/用單薄的浮云布道/解密天機/花的呼應(yīng)解決了天的無語/總有一些生靈善于吟唱/春色爛漫”（《桃花》）
而像《再回首恍然如夢》《烏魯木齊，我最美的家園》《這些日子》《今年的春天會是怎樣》等詩，詩人始終以積極的心態(tài)回應(yīng)著時間的詰問，那就是，困難總會過去，春天總會到來。而生活的確如此。詩人這份積極的心態(tài)，仿佛有著撥云見日的審視。這份樂觀，這份豁達，是詩人內(nèi)心燃燒的火焰，是一種情感上的蓄積。同時，讓“空間”容納詩思，更有著在情感和生命上的一種驗證。
“瞬間”一輯的詩歌，能夠?qū)懗鰟e有的情趣，甚或是有情思的，有哲理意蘊的思考與片段，頗為精致。讀這些詩，我時常會感受到一種單純的美好，乃至安寧的意境。心靈是愉悅的，瞬間的精神愉悅。感受是自然的。其實，讀詩是一個閱讀詩人心靈釋放能量的過程。由于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歌趨于生命的內(nèi)在感受，呈現(xiàn)出某種情懷，所以在讀他的詩時，有種對當(dāng)下人類生存境遇的感喟，關(guān)于這一點，比利時劇作家、詩人、散文家莫里斯·梅特林克曾說：“詩人顯然在日常的生活中加進了東西，是什么，我不知道，那是詩人的秘密。然而對我們來說，一種生活上的啟示突然降臨了。生活顯示了令人驚嘆的崇高，顯示了它對我們所不知道的力量的順從，顯示了它那沒有盡頭的親緣關(guān)系，也顯示了它那激起敬畏的神秘。……清水本身正是我們?nèi)粘５纳睿娙藚s將可以帶來啟示的他那天才的點滴注入水中。”
瞬間的詩思，瞬間的感受，瞬間的期待，瞬間的凝望。山野之花、山水之音、內(nèi)心的涌動、生命的重疊、花的足跡、山的靈魂，皆可成詩。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短詩，韻律感強，有節(jié)奏性，比如《山野之花》：“在風(fēng)的鼓動下/漫山遍野的山花/學(xué)會奔跑/根，是它們的起跑線/五彩繽紛是跑出來的春/她們追逐，然后休息/陣陣山風(fēng)/沿坡度給她們加油/你稍不留神/她們就會變成千萬只蝴蝶/飛向天空/留下凄美的春綠”，這首詩，可讀，可誦，可回味，可謄抄在筆記本上。其實，寫詩的人，一直都在追求靈感的光顧，殊不知，靈感往往就是在心情放松時的某一瞬間。那電光火石一般的思緒，那短暫的稍縱即逝的感覺，形成詩行，就是字詞的力量。同時，我們也應(yīng)該讓意象更加凝結(jié)，更加凝練。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短詩，總是有著蓬勃向上的力量，有著一種精神愉悅的追求和心靈引吭的需要。這是一種心境的沉淀，一種長時間知識儲備之時的厚積薄發(fā)。要是沒有平常對個人修為的注重，對語詞的反復(fù)練習(xí)，是很難寫出這樣的詩作的。
通讀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讀出了輕盈的詩韻，也讀了素樸的情感和明朗的表達。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歌很容易與詩讀者產(chǎn)生心靈上的共鳴，因為抒情性，他的詩歌近乎透明，似乎一眼可見一個人的心靈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寧靜、素樸而生動，他使用的語言大都是常見的詞語，偶有一些大詞或者涉及到地名的詞語都有著可以接受的形象化的表達，這使得他詩歌淺吟低唱的部分以及詩性的光芒展示出來。狄力木拉提·泰來提詩歌的抒情性，有著歌謠的韻律，翻飛的字符帶有著可以歌唱的蒼勁。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詩人是一個懷揣著理想和心靈秘密的人。他有很多話要說，平時不輕易說出，但是一經(jīng)說出，就有著對愛、夢想、歷史的展望與回溯。他的詩歌里，有著對生活的感恩，形成的語調(diào)氣息是平和的，表達出的內(nèi)在感里，有著家園的溫情。對于一個維吾爾族詩人來說，能夠在漢語詩歌的家園里尋找到屬于自己的坐標，委實不易。
著名作家王蒙先生說：“我的老朋友，維吾爾族詩人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的出版，令人高興。詩集的創(chuàng)作出版是文化潤疆，也是維吾爾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次別具特色的展示。”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xué)會秘書長尹漢胤寫道：“閱讀著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的詩集，讓人思緒飛揚地走進了新疆百年歷史風(fēng)云。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阿爾泰山野的迅風(fēng)，浩瀚大漠傳來的悠遠駝鈴，沿著葉爾羌河，穿越戈壁沙漠，行走在龜茲、庫車、克孜爾千佛洞……然而，就在你沉浸在歷史遺韻中時，耳畔又傳來了風(fēng)馳電掣的高鐵轟鳴，烏魯木齊美麗家園熙來攘往的喧嘩人聲……”當(dāng)身處新疆大地，我覺得唯有抒情才是最自然最直接的書寫方式，唯有抒情，可以讓詩歌的色彩呈現(xiàn)出真情的五顏六色。地域廣袤，民族眾多，瓜果飄香，風(fēng)景各異，狄力木拉提·泰來提用自己詩意的筆來靠近新疆，靠近心靈的原鄉(xiāng)。他堅持著自己詩歌的寫法，不為外界的紛擾所動。他在回望和整理自己的記憶和思緒時，總是能夠讓自己的血脈滾動起來，和生活過的地方，完成心靈上的情感交融。他的詩歌語言是靈動的，是擬人化的，是能夠激發(fā)詩人本人和詩讀者以想象空間的。讀完詩集《一百零一片紅葉》里的詩，我常常會陷入閉目思考的境界，想象著連綿起伏的大山還有茫茫草原在我眼前浮現(xiàn)，想象著詩人走村串戶，與南疆的村民攀談，而他帶著一份真情，融入生活的畫面，讓我感受到一個新疆詩人內(nèi)心對于萬事萬物的深深悲憫與感恩。
周維強，從事評論寫作多年，結(jié)業(yè)于浙江文學(xué)院青年作家（諸暨）班。在《女作家學(xué)刊》《星星詩刊?詩歌理論》《青春?中國作家研究》《中國藝術(shù)報》《當(dāng)代教育》《浙江作家》《上海作家》《民族文匯》《青海湖》《新疆藝術(shù)》等報刊發(fā)表評論數(shù)百篇。榮獲“錢潮杯”首屆青年創(chuàng)意家·網(wǎng)絡(luò)文藝評論獎，入圍首屆杭州青年文藝評論大賽獎，獲第五屆“詩探索?中國詩歌發(fā)現(xiàn)獎”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