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羔羊
你是否熟諳沉默的潛規則?沉到底,默不作聲,沉默之后是更深的沉默。死亡或爆發都不會發生,真實選項藏在夾縫深處,何苦去自欺欺人呢?
一只羔羊圈在鐵籠里或臥在巉巖邊,她是那樣白,可她不是云。
地震了,你便懷疑擺動的羊尾巴;起風了,你便懷疑飄拂的羊毛;下雨了,你便懷疑潮濕的羊噴嚏;打雷了,你便懷疑羊的叫聲——“咩咩”,生來就是口中之物啊!
羊親口說出自己的命運,你看見過羊角嗎?
心理分析師不過執業巫師,你的自我催眠合乎法則。你懷疑一只羔羊的善良,便等于強奸一只羔羊的天性。你可以選擇牛刀,但我不會告訴你一只羔羊究竟如何活著,或死去。
與狼共舞
我承認我為狼唱過贊歌——我贊美狼雄性的嚎叫,贊美狼雄性的器官,贊美狼雄性的皮毛,贊美狼危如累卵的荷爾蒙。
一幅剪影兀立荒野,昂起的頭顱多么性感!
那是走進城市之前的事了,如今,我迷失在熱帶雨林里,瘴氣在四周彌散,斑駁的光影里,狼影影綽綽,蛇僅是一片窸窣聲。
哦,童年把純真祭獻給你,把善良祭獻給你,童年是一個出賣貞潔的女子,信任是多么可疑!我曾經抵押童年的天真,高尚是多么可疑!
我在昨天給你講述人生,你在今天給他講述人生,我和你同時說到虛偽,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又該需要多大的智慧,我和你該多么可疑!
你相信昨天說過的話嗎?你記得昨天說過的話嗎?
狼說,良心是為狗豢養的,只有謊言可以療傷。想起一張涕淚四流的臉,我多想抽自己一個耳光。我曾經贊美過披著狼皮的羊,我該多么可疑!
七宗罪
是的,在天黑之前,我將指證人類的第八宗罪;在天亮之后,我還將指證人類的第八宗罪,我多么自以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為我看清傲慢的臉;在天亮之后,我以為我看清妒忌的背,我多么自以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為我看清暴怒的眼;在天亮之后,我以為我看清懶惰的腳,我多么自以為是。
在天黑之前,我以為我看清貪婪的心;在天亮之后,我以為我看清暴食的胃,我多么自以為是。
而此刻,天已黑,我以為我看清色欲的唇;天未亮,我以為我看清色欲的根。我竟然愛上人類的第八宗罪,我多么自以為是!
追風箏的人
一扇門關上的那一刻,另一扇門該打開還是該關閉?
嘶啞的歌聲。咿咿呀呀的歌聲。我不再關心跑調的人是誰。道路從來都是顛簸的,車軸抹不抹油還重要嗎?
我被干燥的聲音糾纏半生,風箏便飛走了。我兩手空空,風箏帶走或扯斷的是線,是影子的替身,它把一生抵押門縫,我聽見有人叩打門環。那把鎖子快生銹了吧?這一刻,金屬聲還算響亮,木屑紛紛落下,不是塵埃,也不是流水。
我看見一個背影遠去,他銹跡斑斑。
他可曾與我發生過什么關系?可曾與你發生過什么關系?
鐵皮鼓
哦,瘋狂的人類!如果孩子拒絕長大你會怎么想呢?如果老人拒絕死亡你會怎么想呢?如果萬物拒絕開花結果你會怎么想呢?
那只拒絕長大的鐵皮鼓,那只拒絕思考和回答的鐵皮鼓。古老的游戲,宣泄的桶,一只被踢來踢去的皮球……
你信不?如果需要,孩子尖銳的喉管將震破滿世界的玻璃——戰爭,死亡,侏儒,乞丐,小號手,猶太商人,演說家,馬戲團,妻子,丈夫,情人,亂倫,死魚的血,廚房四溢的污水,女孩沙發上的呻吟和哭泣……
哦,最尖銳的碎片藏在老婦人層層疊疊的裙擺下,凋零的花已隨河流逝去。
阿甘正傳
讓疼痛或眩暈的思維慢下來,把四肢變成齒輪或表針,一臺機器就是這么想的。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健康標準通常適用于卡尺、圓規或秒表,不信你去問醫生。
其實,醫生僅是看圖說話,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把個案統計的最大可能性當成最終結果,病人都是被嚇死的。
我喝酒、抽煙、熬夜、打呼嚕,在你眼里我是個病人。我胡思亂想,頭腦發熱,在你眼里我是個病入膏肓的人。
病歷書也是檔案之一,據此開庭我在劫難逃。而此刻,我走在公園:早上好,阿甘!
文|趙樹義
曾用筆名葉綠素,山西長子縣人,現居太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協六屆全委會委員,現供職于《人民代表報》社。出版有詩歌、散文、小說合集《且聽風走》,散文集《低于鄉村的記憶》。著有長篇散文《蟲洞》、《遠遠的漂泊里》,長詩孤獨三部曲《塵浮屠》、《轉情筒》、《裂帛書》等。
詩觀:詩歌是一個人的太極。